勘履現場 / 越野跑最高殿堂 法國 HOKA UTMB 究竟是什麼模樣?

八月底法國夏慕尼,我在飯店大廳;撞見一大群十幾個背包客,有年輕上班族、幾位中年人和長者。他們攜伴或個人,但都如釋重負地卸下裝備,紛紛道賀彼此「We Made it!」

不曉得這是他們的白朗峰大環線(Tour du Mont Blanc)健行的第幾天?每天走十到三十公里,一般人能在一到兩個禮拜間完成,每年七到九月的是最熱門的季節,而八月底的這個禮拜更因為 UTMB 環白朗峰超級越野耐力賽 的舉辦而升溫到最高點。這項活動持續一週包含八種不同項目,是 UTMB 越野跑的年度決賽,比賽路線長度從15公里到300公里(對的,三後面兩個零),吸引全世界數萬名喜愛戶外運動的人們到此朝聖,感受這被譽為「越野超馬界的奧運」氣氛。幸運獲得參賽資格的勇者們更是與世界頂尖跑者們一同踏上征途,觀賽看熱鬧之外更感受「門道」。

為期一週,我也為了 UTMB 而來,帶著電腦、相機和難掩興奮的心,因為這裡是啟發一切越野跑熱潮的根源地。在2003年首次舉辦,UTMB 的概念曾被視為異想天開,當年是個大約700名跑者報名,最後僅67人完賽的小比賽,如今演變成近萬人參賽還名額每年爆滿、衍生出一系列項目,擁有超過100個國家參賽者、光是 2025年就有55場系列賽事在5大洲28個國家登場!

在法國夏慕尼所舉辦的這場 UTMB Finals 作為年度總決賽登場,不難想像整個小鎮街道上滿是穿著越野跑鞋的人們;彼此不只是以點頭致意,共通的語言「阿勒阿勒(Allez)」更是不斷在耳邊響著,這個法文字代表「撐住啊!加油呀!」,作為賽事的共同終點,夏慕尼鎮上永遠有人正在跑向終點線,也永遠有人為經過的跑者鼓掌打氣。這裡上演的是全世界越野跑者共同的夢:UTMB Finals,一場用雙腳環繞勃朗峰的旅程。


高度:山的呼吸線

UTMB 賽事從海拔1,000 公尺的夏慕尼出發,跑者一路往上攀升至 2,560 公尺;換算一下,差不多是個在霧社與合歡山之間不斷上上下下的路線。與台灣的溪谷地形不同,夏慕尼是個大大的冰河谷地,腹地相對寬闊但同樣陡峭。走在鎮上,不論你在藥局、比薩或是運動用品店,一抬頭就能看見高懸3824公尺上的白色南針鋒;我出門跑步,只要從飯店一轉彎,就會遇上陡陡的斜坡,直接垂直爬升 800公尺到山腰的那種。這環境對心肺帶來挑戰,得學著如何不去對抗山,找到在高海拔的空氣裡平衡的呼吸節奏。

除了地理上的高度,參賽選手的等級之高也是遠遠超過海平面;參賽資格取得不易之外,賽事路線本身超過四場全馬的長度、總爬升可以爬三次台北十連峰還有剩,這些難度讓 UTMB 不是臨時報名的賽事,是需要數月至數年準備的一項挑戰,以數據而言,台灣越野跑比賽能登上凸台的選手們的 ITRA 指數在七百左右,而ITRA指數最高的神級人物如 Jim Walmsley (約933)、Kilian Jornet(約940),搭配全世界最高水準的越野賽道規劃、轉播及氛圍,能與眾多選手跑在同一個賽道上,説 UTMB Finals 是所有越野跑者們的夢幻賽事是毫不誇張。


長度:信念的記憶

搭配著高度的長度,讓這裡的速度得加乘驚人的難度。拿下 UTMB OCC 項目第一名的 HOKA 贊助選手 Jim Walmsley 平均配速約每公里 6 分 53 秒,在跨距達六十公里的高山與碎石間以速度不斷推進,已經是種節奏的修行;更讓人熱血沸騰的是,Jim Walmsley 與 Cristian Minoggio 兩人的一路糾纏,直到 Jimmy Walmsley 在最後五公里全開,以估計約16分鍾,也就是三分速的超高速巡弋技能才拿回領先。

站在夏慕尼教堂前的 UTMB 終點線,我還記得幾小時前,才摸黑從搭車穿越國境到瑞士的 OCC 起跑點,搭車趕回來的我,萬萬沒想到兩人在六十公里過後,只以二十秒的微小差距分出勝負。這麼長距離、長時間的相互追逐,選手在腎上腺繃弛之間,如何去調適?

距離超過 170 公里(或是說100英里)的UTMB 項目更是讓長度的意義進入另一個維度。這數字對 UTMB 賽事跑者而言,是記憶的長度。完賽者平均時間約 39 小時 58 分。與 50K 或 100K 的距離相比,長達170公里的 UTMB 在回憶裡烙下數日「生活」的痕跡。

共禱般的起跑線、入夜的暴雨、漆黑的山徑再到黎明(或是第二個黎明)看到第一縷光的感動,在義大利的補給站喝下溫熱的湯、瑞士湖岸山徑邁向旅程過半的悸動。帶著不眠的夜,回到拱門。


溫度:小心準備 用心感受

高度與長度,UTMB 的「溫度」更是深深刻進去,物理跟心理上。

當地白天陽光刺眼、體感 25 度(我吃了好幾根冰淇淋),夜晚溫度驟降、山脈上更是飄雪再加體感零下;歐洲阿爾卑斯山區的地勢變化,每一次上坡都有可能跑進另一個季節;溫度在這裡不只是讓你體會,還是對選手帶來生命威脅的因素。

2025 年的 UTMB 賽事期間就遇上氣候變化的問題,在賽前調整了路線、必要裝備,UTMB OCC 項目的出發時間在前一天延後兩小時,因為下雨又下雪的狀況過於惡劣,為了選手安全,UTMB 項目被逼得在起跑後臨時取消了義大利語瑞士邊界的Pyramides Calcaires (石灰金字塔)技術路段。

在前一夜晚餐的桌上,我從同行媒體聽到了隔天 OCC 起跑延後的消息;在接近午夜的媒體九人座小巴裡,我朦朦朧朧地聽到路線改變的決定(我們也跟著調動)。即使和選手們相距不遠,但他們全得靠自己,感受到的溫度一定更為直接且殘酷。

還好這時有另外一種溫度,心裡的那種。數千人卻寧靜的起跑,迎向山中小鎮 St. Garvin 全村出動、嘉年華會般的氣氛,然後是漆黑一片的大半夜,跑入 La Fouly 補給站,短暫感受人世間;清晨時分,瑞士 Champex-Lac 鏡面湖畔,迎向妻子與新生兒的擁抱;隨著陽光照下,跑入有如足球暴徒群聚的法國 Velocine,補給隊員或是陌生人給予的每一句加油,都成了選手心裡添加的燃料。


UTMB 的魅力

回想出發那天,我從台灣飛到日內瓦坐車前往夏慕尼,這次穿越了義大利、瑞士、法國的各種邊境,國界上、心境上的。抵達時的好天氣催促著我,下午辦完事就先往後山跑了一趟;離開前覺得一定會心有不甘,所以放棄飯店早餐再跑了一趟。跑完回家,留下整理不完的影片、相片跟文字;關於跑步,很大部分不在挑戰別人,而是想要理解自己。

原本來到 UTMB ,想理解與見證的是這數千上萬人的心情,脈絡從飯店大廳擺設的各種戶外運動畫冊開始,沿著街上留著的歷屆冬季奧運痕跡,加上店家為了慶祝 UTMB 賽事的特價資訊。一整週的跑者身影或許會暫停,但是等到清晨山風再次吹過夏慕尼,那些走過的山與夜,讓世界重新匯入同一個呼吸。

離開夏慕尼返台的時候,等著接駁車載我去機場,需要事先預約的九人座小巴;時間到了準備上車前,一位同行的乘客氣喘吁吁地趕到,「I made it!」她說;從紐約飛來為跑班的朋友補及與加油,兩日未眠之後,再由小鎮對角方向的的車站推著26寸行李箱狂奔超過十五分鐘趕上回家的車,她完成了這趟 UTMB,我心裡說「我也是」。不管是幾公里、跑了多久,甚至是參賽與否,我帶著要拍下參賽者的掙扎與痛苦的念頭而來,經過這一週走訪三個出發點、跟了兩個終點加上一天超過三百五十公里的追逐車程,最後看到的是每個來到這邊的人都付出了所有,加油與被加油,並且帶回一趟真的殘酷、卻也十分自由的 UTMB 紀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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